雨．淚

天從傍晚開始下雨，由輕飄飄的微雨到現在的滂沱大雨。
把今天的工作結束後，我冒著大雨趕回家。是我和他還有幾個朋友一起合租的家。
但是回到家時發現他不在。
他今天應該沒有工作。平常他沒有工作的時候都留在家中，即使是天氣晴朗時也不會四處跑，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糟的天氣。
我詢問留在家中的其他人，他們給我的回答是「他在幾個小時前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們正打算出去找他。」
我獨攬了去找他的這項「工作」。有關他的所有事情我都想要盡心盡力地去做、去理解。……我想要獨佔他的一切。
我轉身就跑了出去，沒理會他們叫我帶雨傘的聲音。因為我早已被雨淋的濕透，而他…他比我更不會帶雨傘上街。

我用心地留意在街上的每樣東西：路過的人、建築物的簷下、大樹下，生怕會和他錯過，因為大雨令我看不清週遭的情況。

一個接一個，我跑到他有可能到的地方：書局、教堂還有他愛到的咖啡屋，但都看不到他的蹤影。不安開始從我的心底湧出，害怕他是遇上意外或者是他…連我也不想見。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只要他想，他能夠躲得讓人無法把他找出來。
怎樣找也找不著，我的心除了不安還有焦急。真的想大叫「有誰能告訴我他在哪裡？」

時間已踏入深夜，我致電回家：「他回去了嗎？」
他們給了我否定的答案。
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我知道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早已去過了。難道，他真的連我也要躲？
我的思緒開始混亂，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他要躲起來，避開所有人？我是這樣不可靠嗎？不可以讓我分擔他心中的悲傷嗎？雖然，我知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帶上輕鬆愉快的假面具，將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往心裡藏。

我在一個休憩公園的入口前突然地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應該進去找一找。
廣大的公園裡只靠零散的燈光照明，很多地方都因夜深而漆黑一片。我小心地找遍公園的每個角落，終於給我找到了。
雨勢雖已減弱，但仍綿密的下著。他坐在一棵經已枯萎得只剩下枝椏的樹下，雙手抱著曲起來的雙腳，把臉埋在兩個膝蓋之間。
看著這情景，我的心一陣抽痛。慢慢的走近他：「你是傻瓜嗎？下著大雨還坐在這裡。」
顯然他被我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但是當他抬頭回望我的時候面上已是他那一貫「輕鬆愉快」的表情，還微笑著：「對啊！已經下雨了呢！我想事情想得太投入連下雨了也不知道呢！哈哈！真是個笨蛋。」
「先到那邊的涼亭避雨吧。」我沒有立即帶他回家，因為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我也需要一點和他兩人獨處的時間。

走向涼亭那短短數十步的距離，不長但卻足夠讓我想起很多事。曾經多少個晚上他從夢中驚醒，而後瑟縮在房間一角偷偷哭泣到天亮或是以悲哀的眼神凝望著遙遠的天空。我裝作仍在熟睡，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不想我知道，但我全都看進眼裡。看見今天的他，我已無法再忍受，我不可以由他繼續讓心中的傷痛折磨自己。

在涼亭中我再一次望著他。燈光下蒼白的臉，哭得又紅又腫的雙眼，平常鬆鬆地綁在頸後的長髮現在濕答答的貼在背上，幾絲長度不夠未能束起來的則黏了在臉龐上。看著這樣的他，我的心又一陣抽痛。
我伸出手抹去他臉上那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的水滴，很冷：「眼睛都紅了。」
但他笑了：「真的很紅嗎？我想我還是不習慣戴隱形眼鏡……你不是以為我哭了吧？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個沒大腦、不會想正經事只會笑的笨蛋！我怎可能會哭？」
我用力地把他抱進懷裡：「想哭的時候找我，這個肩膊隨時都會留給你。」
他用冰冷的臉龐在我的頸項輕輕的磨擦，而後稍稍的推開我，仍然微笑著：「嗯。我會的。不過恐怕等一輩子也等不到呢，我想哭的時候。」
我再次把他緊緊的抱住：「在我面前你不用裝快樂，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告訴我，讓我可和你分擔。」
「我沒有…」
我沒有讓他說下去：「我說過要和你一起快樂一起悲傷。你知道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所以你可以讓我遵守諾言嗎？我不想再看見你自己一個人傷心，一個人躲起來哭。…我明白有一些事你是不想給我知道。我不迫你，因為我們都一樣，心中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心事，所以我們才可以在一起……但你不用一個人承受一切，你有我，永遠在你身邊。」
他的手也抱住了我，頭擱在我的肩膊上，輕輕的點頭。溫熱的淚水滲過衣服，暖暖的在我的肩膊上流過。
他准許了我在我們之間的關係上再踏前一步。為了這個燃亮我一生的人，我可以做的就只有待在他身邊，讓他幸福、讓他快樂，不再是那快樂的假面具，而是發自心底的快樂和幸福。



<雨．淚> – 完
Apr 13, 01